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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等到第二天午后,顺天王贺国现和混世王武自强二贼,才带着增援巫山的两营人姗姗来迟。

    已经是桂花飘香的八月,天高气爽,兵马在山间行军很是舒适,既不热也不冷,晴朗了许久,山里本来简便的道路也很好走。一路上,贺国现和武自强都始终很轻松,虽然是奉命去巫山城增援,可他们并不怎么在意。

    千把号瞿塘卫的卫军,加上一座小县城,这也算是个事?也就是曹威和杨友谅那两个蠢货,才会带着五千人马都拿不下一座小县城。他们嘲笑二人,但对自己很有信心。

    只等他们一到,那还不是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不过这样也好,本来给那两个蠢货一个发财的机会,现在他们却被挡在城外干瞪眼,等他们一到拿下巫山城,这城里的金银钱财女人,自然都得先由他们挑起。

    拿下大昌城,大家可是抢的过瘾。不但将领们都捞了大把,就是下面的弟兄们也一个个是腰缠金银,背带绸缎。从大昌城出来,大家甚至还带了好几百个妇人,以供每天晚上宿营之后取乐。

    终于离开了湖广,摆脱了官军的十面包围,顺天∨,王和混世王等贼将都感觉到一种发自心底的痛快,在湖广装了大半年的孙子,憋了好几个月,他们都快憋死了。终于又跳出来了,终于又可以痛快的杀人,痛快的玩-女人,抢金银了。

    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此时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而另一只脚也正踏进来。

    “再走十里,就宿营!”顺天王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午后了。因为贼匪们身上都带着许多沿途劫掠来的战利品,而且还带了几百个妇人,因此他们行进的速度一直不快。每天走个三十余里,也就停下来宿营。

    每天天色还很早,他们就已经停止行军了。反贼们会悠闲的生火做饭,甚至会派人前往附近扫荡一圈,把猪牛鸡鸭都抢来吃了,把女人抢来取乐,再把他们的钱财抢了,走时还不忘记放把火。

    “贼人到了!”

    史德彪骑马赶到,“贼人就在后面。”

    早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刘钧一下子站了起来,“等你好久了!”

    几千贼匪毫无阵形就如同是在郊游一样杂散的到来。他们甚至没有派出斥侯马队在前面探路,就那样一头撞进了烂泥沟的长长沟谷里。

    “举旗传令,点燃火绳,准备作战!”

    刘钧大喝一声,立刻,他身后的旗鼓队中的旗手立即升起了令旗。第一面旗帜升起,然后两面山上,一面接一面的旗帜升起。

    张冬狗一直盯着前面的山上,终于看到了那面代表着出击的令旗升起。迎风飘荡。

    “布阵!”张冬狗拔刀高声喊叫,隐藏在树林之中的辎重营左部便立即如同一如机器一样的开动起来。一道道命令传下,然后各司局旗开始应旗。

    张冬狗的辎重营左部千总旗高高升起,然后下面三个司的司旗也紧接着按序先后升起。再然后是各局的局旗也一面面应旗,最后各旗总的踏步上前,他们背上的背旗也在飘扬,最后各队的队总们也上前一步。他们高举着旗枪,一面面旗帜与无数战士的盔缨一起响应。

    齐独眼率领自己一局五辆战车最先启动,每车八头大骡拉车。车上的米豆煤都已经早卸去。厢车上只装载着两门佛郎机和火药铅弹。骡子们轻松的就跑了起来,拉着厢车在车正舵手的驾驭下,往贼匪刚刚已经通过的谷口赶去。

    厢车赶到预定位置,齐独眼高声叫喊指挥,争取时间,以防贼人发现动静后调头冲出沟谷。

    每车的两名骡手正在紧张的解开骡子的缰绳,骡子暂时完成了使命,现在他们可以先退场了。

    “结阵!”齐独眼高喊,为了能够堵住谷口。他们早得到计划,谷口将用厢车临时结成车墙,并用车墙筑成一座车城。每段城墙,都会由一局五车组成,四车在外一车在内。每局五车组成一个小车阵,然后四个局组成一个大车阵,最后再联接成一座车城。

    两名骡兵把牵走骡子的厢车摆好,然后取出铁链将各车联结锁起,再有骡兵取来几根大尖木桩,开始下桩固定厢车。

    “下拒马,快!”

    又有数名辎重兵从本队的厢车上取下临时打造好的柜马,将之抬到车前,摆放好。

    “撒铁蒺藜!”

    早用细铁丝将十个铁蒺藜串好的铁蒺藜串,也被从车上取了下来。他们提着跑到拒马前,然后撒开。

    正兵队的六名骡兵兼炮手,此时已经开始把车载佛郎机炮摆正位置,将炮口对准谷内。正兵队的另几名队员则都取出盾牌腰刀站在他们身侧护卫起来。

    奇兵队十名队员,在奇兵队总的带领下,站到了厢车与拒马之间的空地上,队总手拄着旗枪,一面举着面盾牌,而他的其余九个属下,八个铳兵全都端起了飞龙铳采跪姿端起了枪。最后一个火兵背着锅,提着两桶水,柱着一根夹刀棍站在车旁,准备随时扑灭敌人射来的火箭之类能带火的会威胁到火炮火药的东西。

    每车两门佛郎机,还有八个飞龙铳手,辎重营的火器装备率甚至已经高于战兵营和教导营了。

    在辎重营紧张的抢占封堵谷口的时候,谷沟两侧的山坡上,各部也完成了战斗准备。

    长达数百步宽的两侧山坡战壕里,站着一队队的铳手。每隔一段,还架着一门炮。为了保持火铳的杀伤力,这些战濠并没有修建在半山坡,而是仅距谷中道路六十步而已。这个距离,能让火铳齐射拥有极大的杀伤力,而又与谷中道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壕沟前早就布置好了铁蒺藜、鹿脚桩、拒马架,塆沟前还有一道胸墙。这些布置会最大的阻滞敌人冲向两边山坡阵前,以保护好铳手和炮手们。

    这种伏击作战,却又挖壕沟建工事的打法,在这个时代可能还属于头一次。

    战兵营和教导营都有数量很多的杀手队。这些装备冷兵器的战士,在此战中反而被刘钧安排到了战壕的后面,他们被布置在铳手和炮手们的后面,不再是如从前训练中一样战斗时处于铳手的前面保护,反而处于火器部队的后面。

    山谷中行进的贼匪中,终于有人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队伍骚动起来,有许多贼匪指着两边山上飘扬着的旗帜,大呼小叫。

    顺天王朝着他们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满山都是旗帜,并且不止一个颜色。有红的有蓝的还有白的绿的黄的,细看,好多旗帜大小不一,且同色的旗子甚至也有不同的边色,带色,总之旗帜极多。

    见多识广的顺天王一上子脸就黑了,能在旗帜上玩这么多花样的,只有官军。而且一般只有最精锐的官军,因为一般的卫军早烂了。此外。这么多旗帜这么多不同颜色,只说明一件事,两边山上是官军,而且是精锐官军。而且数量还很多。因为官军就是用不同的颜色来区分各部,现在山上的旗帜连旗边和旗带都有区分不同,这来的得是多少人马。

    恰就在此时,山上响起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战鼓声。然后又响起了天鹅音喇叭声。

    “不好,我们中埋伏了!”顺天王惊呼。

    “砰!”更剧烈的炮声响起,将顺天王的喊声掩盖。

    武自强座下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直接将混世王给掀下了马,然后狂奔而去。“伏兵,有伏兵,退回去,往后退回去。”武自强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剧痛的屁股,连连惊呼。

    贼匪已经如炸了窝一样,惊呼喊叫,奔跑逃窜。不过贼人们倒还比较统一,都转头往后跑,而很少人往前跑,又或者往两边山上进攻。

    似乎调头而跑是人的天性本能,他们争着挤着,就想着早点跑出这个山沟。

    左面半山坡上,刘钧的将旗设在这里,他居高临下,打量着谷中那些惊慌的贼匪,看着他们争相往后逃窜。

    “又是一群乌合之众!”刘钧大笑着说道,意气风发。顺天王、混世王,名号虽响,可不过又是一个扫地王和十反王而已。他高估了贼匪,他们并没有什么厉害之处。

    一听炮响,一样就吓的狼狈而逃。

    如此简单的伏击陷阱,只要是真正会用兵打仗的人,都不会如此轻易中伏。稍微派点人马前头开路,碰到这样的山谷沟,只要用点心检查一下,刘钧搞的大阵仗就会被暴露。

    “跟贼匪们打仗真好啊,这些人总是蠢的跟猪一样,完全就是在给我们练兵,顺带还给我们送军功战绩。”刘钧笑着对傅青山等军官们道。

    “确实,贼匪不过乌合之众,将军布下如此天罗地网,他们一个也别想逃了。”

    “嗯,狠狠给我打,打到他们弃械投降为止。”

    齐独眼听着前面传来的一阵阵嚎叫之声,那只独眼在不停的抖动着,心里十分的复杂。两月之前,他还是和谷中被围的那些人一样的身份,是一个民变叛军。他曾和他们一样,跟官军打了近十年。

    可现在,他却站在谷口,成了官军,多年之后,他又一次成了官军。

    喊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大群大群的贼匪正冲来谷口。

    齐独眼转头望向前面的路边山坡,看向那路边的树。早在昨天,他们就已经预定好了今天布阵的位置,而在此位置的前面,好些大树上都刻记了标记,那是距离车阵的距离标记。

    每隔十步便在旁边树上刻上标记。

    现在,贼人已经冲到了两百步前,这已经进入了辎重营车载佛朗机炮的射程了。辎重营装备的车载佛朗机重一百五十斤,比起炮兵司的车载灭虏炮要重,也射的要远,射程可达百丈,也就是两百步。

    不过齐独眼没急着下令开炮,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下的炮手都是些新手。

    一百八十步,一百六十步,一百四十步。一百二十步。

    “开炮!”

    齐独眼大喊。

    炮手们连忙点燃了车上的佛郎机。

    “轰!”车城的前面车墙上,冒出一股股的白烟,长达百步宽的谷口,车城前排车墙由四十两厢车组成,有八个局。

    四十辆厢车上的八十门佛郎机同时发射,八十个三两重的压子铅弹率先飞出炮口,呼啸出膛,在车墙前的贼群之中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虽然炮手们都很新,可不过百步宽的谷口,却挤着数千号人。真是闭着眼睛都能打中。三两重的铅弹看起来不大,可杀伤力却极为惊人,中者必死。

    但比起这些大铅弹,辎重营这轮八十门佛郎机炮击的最大杀伤却是晚大铅弹一步的霰弹铅子。每炮里面装了数百颗小铅子小铁砂,炮一响,无数铁砂随着喷射而出,飞砂走石,铁砂风暴。

    刚被八十颗压子大铅弹在贼匪中犁出了几条空隙的贼军,立即遭受了更猛烈的打击。冲在最前面的那些贼匪。一下子就被铁砂扫倒,就跟风吹蜡烛一样的倒下。

    这一下,直接将数十人给打没了。

    后面那些人还没有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齐独眼已经在喊第二个发射命令了。此时距离第一次发射才刚过而已。砰的一声,火炮再次齐射。

    一枚压子铅弹呼啸着飞进贼群之中,直接把顺天王的那面营旗旗杆给砸断了。旗帜飘落,被争相逃窜的贼匪们践踏在地。

    又是一枚铅弹射来。一个倒霉的家伙头部中弹,然后旁边的人只看到那人的半颗头都不见了。

    紧接着又是如沙尘暴一般的铁砂扫过。

    “再来!”

    齐独眼喊道,炮手们迅速的拉下炮栓。从母铳腹口取出打空的子铳,另一名炮手迅速清理炮膛,另一人则把另一个早装填好的子铳放入母铳腹口,然后插入炮栓,装填完毕。

    主炮手根本瞄都没瞄,直接举着火把就点燃发射。贼人这么密集,根本不需要瞄准,何况他们打的还是霰弹。

    九头鸟辎重营的车载佛朗机每炮配有九个子炮,如果采用两炮轮放,基本上可以做到不间断的发射。

    连续放了三炮过后,炮管已经有些发热,一名炮手连忙从旁边的水桶中取出湿布,将之围到炮管上,让炮管降温,以免过热炸膛。

    “退路被堵了,那里全是炮,快转头,往前面冲!”

    被几轮密集的炮击后,谷口已经留下了数百具的尸体,贼匪们终于醒悟过来此路不通,然后开始转头往南边冲。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贼匪就被打死了数百人,而他们甚至连官兵的脸都没看清楚。这样的战斗才是最恐怖的,尤其是许多贼匪,都不过是新兵,甚至都还没见过血。以往他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甚至小学徒工匠,连炮是什么样的都未必见过。突然一下被炮火密集轰炸,那震天的爆炸声如同雷霆,直接就把他们的心理防线摧毁了。

    顺天王也在逃窜,他不是没见过炮,也不是没挨过炮击,可却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炮击。被人堵在了狭窄的山谷之中,这倒霉的地形里遇到如此庞大的炮群,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么多的炮,还尽他娘的放霰弹,放的还这么快,几乎都没有间歇。一波波的铁砂扫过,就跟秋天里农夫割麦子一样,一割一大片。

    “他娘的,不是说巫山城里的是瞿塘卫的卫军么,怎么这里会有伏兵,还他娘的这么多炮?这他娘的是皇帝御驾亲征吗,为什么这么多炮?”

    “往前面冲,那些狗官兵的炮都堵在后面,冲到前面去就能活命了。”顺天王高声叫喊,带头往南边谷口冲。

    他的话还刚落下,结果就听到一阵阵天鹅音喇叭声在山谷里连绵响起,然后两侧的山坡上如雷霆般的响起连绵不绝的炮发之声,间杂着还有许多清脆如炒豆的火铳声。

    顺天王如堕地狱,整个人都绝望了,身边人正不断的倒下。尖啸声越来越大,然后他眼睁睁的看到走在自己前面的亲兵,整个脑袋都爆裂开来,就跟个熟透的西瓜一样炸了。他以前很喜欢吃西瓜,特别是夏天的时候,热的要死人天里,把西瓜放到井里冰上半天,然后切开来吃,那感受真是爽。

    可现在,他只觉得恶心反胃。顺天王造反多年,刀下之鬼没一百也有八十了,可此时他看到亲兵死的那个惨样,他真的恶心想吐。

    脚一软,顺天王直接趴在了地上。他知道这是对付炮轰的一个不错的办法。本来如果只是少量的炮,根本不用趴下,因为**全凭运气,运气好就能轰中。而遇到炮击,也只能凭运气,谁也不知道那炮弹会从哪飞来。

    可现在,顺天王却感觉他运气坏到了极点,漫天都是大铅弹,小铅弹更是一群一群的。他除了趴在地上,已经不敢起来了。那些还在奔跑的,却始终跑不过炮弹铅子。

    贼匪们虽然跑出了北谷口的炮火射程,可却又进入了两边山谷坡上的炮手和铳手们的射程内。而且两边的炮和铳距离山谷里的道路极近,不过六十步而已。

    贼匪跑在一条死亡通道里,不管他们怎么拼命朝前跑,可前面却总还是轰击不停的火炮和火铳。

    倒下,倒下,不停的倒下。(未完待续。。)